5.29.2014

一半中年

可能是步入中年,最近忽然有種感覺,像是自己站在很高的地方,遠遠地看著自己人生。好像可以抽離地看到自己做的每個決定,導向了什麼樣的結果。看著那些放棄的,選擇轉彎的道路,然後路線在我轉向的地方熄燈了,後續只留下空虛的黑暗。

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也很奇異地延續著距離感,說不出是興奮還是焦慮,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看著還未發生的人生片段,用著移軸鏡頭拍攝,自己正看著自己,在人生的模型縮影中忙碌著。為什麼明明是自己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情,卻這麼疏離呢?是因為還未發生嗎?還是面對人生的選單,攤開這些菜色時,應該更熱情澎湃地一些,而不是冷眼旁觀?這些脈絡和路線,真的可以像我所願地前進嗎?

中年,是否該像是作文裡的承轉之時,要接收青春揮灑的結果,轉而收拾打包朝向另一條更長遠的路前進?
感覺自己過到目前的大半人生,自以為很有頭緒,自以為很有方向,但其實是迷迷糊糊地被推著走著,現在是頭一次出現這種清晰感。
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自己, 這樣,是好是壞?

寂寞地酷

有時候我覺得,人們,其實是很寂寞的。不分年齡,年輕人、中年人,年老的人更是,大家其實都是寂寞的。因為心裡寂寞,想得到慰藉,所以談情說愛的戲劇越來越流行,而且愛看主角命中注定,眼裡只有唯一,其他人都是垃圾的那種劇情舖陳,好像這樣才能抗拒一點點現實生活裡的失落和乏味,抗拒一點點自身的平凡和普通,至少能從發亮的電視螢幕裡,把一種絕對、一種肯定請到面前,好像這樣的魔法在眼前施展後,自己也可以學會咒語一樣。

會不會是其他的情感都退到太後方了?家人的親情,朋友同學的友誼,同事的關心,這些除了愛情以外的情感,是否都發揮不了作用,連成為桌上配菜的角色都達不到?所以大家才會失戀就像世界末日,才會分手一定要搞成你死我活?因為覺得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毀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愛情變成了在人們的眾多感情裡,唯一依存呼吸的依靠?所以除了談戀愛,我們是否都沒有機會再被別人了解?那麼我們自己呢?除了感興趣的戀愛對象之外,我們又曾經試著了解過其他人嗎?

我記得曾經聽過一位同事說,她每天坐捷運,看著打扮入時的人們,都覺得自己渺小到要消失了。我想,就是這種恐懼吧!所以人們要砸錢買最貴最新的玩意來武裝自己、證明自己,因為害怕被忽略、被帶過、被放空。曾經在一部討論蘋果系列商品熱潮現象的紀錄片中看到分析,有學者就表示『「酷」本身就是一種比較,「酷」就是一種資本主義的競爭』,所以要酷要帥,就要買名車穿名牌把正妹,因為酷變成一種宣示,一種向平凡的多數大眾示威示範的展現,怕不酷、怕自己不夠特別、不夠瘦不夠好看,非要把自己弄成像個韓星才能出門。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這麼注意外表了呢?當然外貌向來都很重要,但可能我生長的地方不是台北,沒有什麼大眾交通工具,少了注目和比較的機會,大家都是穿得很親切就騎著摩托車出門的,在時尚人士眼中非常傷眼的阿伯短褲拖鞋就可以搞定,因為大家都是這樣穿,自然也不會覺得因為穿得不夠俐落有型而遭致惡劣的對待,一切都要等認識了解後再做定奪。當然,那是我青春時的年代,我想現在也無法維持這種良善純真吧!

韓國有一個節目叫「美人駕到」(Let Me in),節目會邀請自認相貌不夠美麗的人參加一種自白式的競爭,兩位參賽者互相列舉出因為長得不夠漂亮而導致的悲慘人生,再由節目裡的整型醫療團隊最後決定出優勝者,獲勝的人就可以得到免費進廠大改造的機會。雖然在看似扭曲的價值觀裡面有很多是為了節目效果堆出來的,但我不由得懷疑起韓國的社會價值觀是否真的如此驚人。想起從前看過的新聞,韓國的父母會在小孩畢業時贈送一筆整型經費做為禮物。長得不好看就被霸凌,沒朋友也找不到工作,節目裡的每位父母都會和小孩道歉,說「對不起把你生成這樣」。

每個人都想變美麗,但成功變身之後呢?就不再渺小了嗎?還是可以不再寂寞?很厲害的人還有比他更強的,很漂亮的人也有比他更好看的,跳入了這個沒有盡頭的競爭,追逐著自拍著鏡子裡最有魅力的自己,但整型後減肥後變得受歡迎了,然後呢?人還是會老,會生病,會死亡,會受傷,會寂寞,是否亮麗外表的人,其實和一般人,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寂寞呢?

有一種科學說法,表示人類在年幼看鏡子時意識到眼中見到的形體是「自己」,從此這個人就有了「自我意識」,那麼我們是否太依賴使用反射出來的影像,來定義確認自己的角色、地位和價值?

如果我們無法從其他內在的、思想上的元素來肯定感受自己,那麼就只能在華麗的表相上努力做著功課。覺得自己不夠好看就感到即將要變成泡沫消失,雖然可以理解這種心情,但仍讓我覺得這樣空虛的心靈十分令人悲傷。

怕被遺忘,怕變得普通,怕永遠不被了解,怕變成自己眼中曾經討厭的那種人。
都是因為太寂寞了。

5.02.2014

好像「來自遠方」的蘭陵王

自己的這個blog,總是寫些很冷門的東西,要討論這麼受歡迎的題目讓我有些不習慣。

對於暴紅的事物或話題,或是某種新風行的甜點、食物,我向來是不大起勁、後知後覺的。「蘭陵王」我也是某天深夜在極其無聊之下,一台一台轉電視頻道才看到重播的,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喜歡看林依晨,轉台的手也不會停下來。

看了之後,第一個感覺,就是讓我想起一部很受歡迎的漫畫作品--冰川京子(ひかわきょうこ)老師的「來自遠方」(彼方から)。

據說歷史上相傳蘭陵王有著極美麗的外型,但又十分驍勇善戰,是一位同時結合這兩個衝突元素於一身的古代英雄。在我腦海中符合這種對比形象的最好例子,就是「來自遠方」裡的男主角-伊克・吉亞・達吉。伊克有著高瘦的外型,和總是很閃亮動人的長黑髮,五官很秀氣,斯文的樣貌雖不符合雄壯威猛的條件,但伊克卻不會給人陰柔、孱弱的感覺,在戰鬥時十分靈活,擁有驚人能量和速度的伊克,給人很值得信賴的感覺,和蘭陵王除了外型相似,他們也似乎都有著堅強的外表,但其實孤寂的內心和悲劇般的使命。

除了主角恰巧十分類似之外,「蘭陵王」的其他部份,與「來自遠方」也有著不謀而合的巧合。「蘭陵王」故事中天女楊雪舞是來自神祕村落的傳說遺族,與世隔絕;「來自遠方」中女主角茜如則是從現代世界的東京城誤入伊克所處的異世界,天女和茜如她們兩人分別在各自的故事中都有著相仿的心境和境遇:因為不諳世俗的成規,所以行動處事有著自己的看法,也因此會有點糊塗地誤觸禁忌;純真善良,未受污染,與男主角有著命運般的糾結聯繫,會因為男主角而身陷險境,也因此深受男主角時時刻刻的保護,而且這2位女性都似乎擁有傳說中的神秘力量。

蘭陵王和天女楊雪舞的命中注定,也很像伊克和唐茜如的相遇(女主角茜如這個名字好像有其他翻譯譯做「典子」,「典子」可能是更忠於原著的翻法,我看的是非常早期的版本,好像是總喜歡自己亂取名字的東立出版社所出版的吧)。

在「蘭陵王」一開始的故事中,透過黑衣人楊堅的觀察發現,雪舞擁有與無爪鳳凰溝通的能力,暗示了她與蘭陵王命運裡命定的相繫;而「來自遠方」裡的伊克當時則是因為想違抗自己「天上鬼」的命運,決定在樹海要消滅傳說中註定會喚醒自己魔性的「覺醒」才因此遇到茜如。同樣都是預言+天命,觀眾很像被算命師卜了卦一樣,追著劇情,等著看接下來會不會靈驗。

還有一個相似點,在「蘭陵王」裡「天女」是傳說中的神人,不論君臣王貴或平民百姓都爭搶著要擁有天女;在「來自遠方」裡,「覺醒」擁有讓天上鬼甦醒的能力,控制了「覺醒」便能同時操縱「天上鬼」,因此「覺醒」也成為眾國權謀者覬覦的對象。

所以我看「蘭陵王」時覺得很有趣,在看一部戲的同時可以回味另一部曾經很喜愛的作品。 

不過「來自遠方」和「蘭陵王」還是有許多不大一樣的地方,像是在故事劇情討論的幅度上就有所差異。「蘭陵王」比較像偶像劇+宮廷鬥爭+凄美情愛,「來自遠方」則偏重在冒險故事和角色間平實卻動人的真情交流。

到底什麼樣的愛情才是真愛,又要給故事裡的角色們什麼樣的考驗,來突顯他們對於雙方彼此堅貞的情感,在少女漫畫裡有幾種典型的戀愛檢測模式,比方說在大時代裡被戰事或現實影響,有著隨時可能被外力拆散的恐懼戀愛法,作品例如:齋藤千穗(さいとうちほ)老師的《白色圓舞曲》(円舞曲は白いドレスで)。另外還有很常見的一種,則是有另一位女配角或男配角,積極地從事男女主角間的感情破壞行為,離間、挑撥、誤導⋯⋯等到最後沒人搞破壞時就是最終章結局,而這種故事走法也是我個人最不欣賞的敍事手法,例如漫畫-《公主軍團》(ぷりんせすARMY) by北川美幸(北川 みゆき),或是《應援團之花》由武內昌美所繪。(啊~從我看的漫畫就可以看出我的年紀了啊⋯⋯唉⋯⋯)

我覺得情感要被考驗,其實不需要第三者刻意破壞,倒不是說其他人惡意的介入不足為懼,只是覺得如果兩個人要長久走在一起,光是雙方自身的謀合、生活習慣、價值觀⋯⋯就已經有夠多的差異需要慢慢地建立共識,還要對抗相處久了失去的新鮮感,或是極其平淡瑣碎的生活瑣事,或是時間久了不知不覺分岐的生涯走向;甚至是雙方家庭、好友圈的融入和維繫⋯⋯,「時間」和「人性」,才是一段感的最大敵人,不過我想漫畫和偶像劇可能為了刺激觀眾收看,都必須要安排壞人在其中才能製造高潮吧!這是「蘭陵王」較可惜的一點,在男女主角的幸福之路上,持續的是偶像劇裡刻板的製造猜忌、誤會和紛爭,讓人想昏昏入睡;而「來自遠方」難得的地方,就是伊克和茜如之間的感情,幾乎沒有這種典型的樣版小三橫亙其中,兩個人的愛戀單純明確,卻不會因此讓觀眾生厭,作為一位讀者仍然可以感受到伊克和茜如的心靈交流和愛戀進展,感受到他們之間平實又難能可貴的點點滴滴。 

不過「蘭陵王」的製作單位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找了攝影師-蜷川實花老師來為平面的劇照宣傳拍攝操刀,蜷川用她很擅長的風格為「蘭陵王」定調,華麗紅豔的色澤,花朵和燭光映射的色光,搭配像是滿出杯沿、飽合到不行的彩度,還有紛飛飄舞的花瓣,呈現出一種類似CLAMP的《聖傳》(聖伝-RG VEDA)般的絕美史詩作品的「蘭陵王」。蜷川為「蘭陵王」拍攝的一系列照片有很強的「定格感」,眩目飽滿的畫面中,卻隱藏著一種哀愁和死亡的氣息,藉由蘭陵王和天女雪舞相依偎的姿態,和精準的視線設定,讓觀者好像可以側寫旁觀看出他們注定凄美分離的未來結局。

在「蘭陵王」中演員表現的部份,其實這三個人物,我個人覺得較難發揮的是天女楊雪舞的角色。她從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要變成為愛犧牲、成全大局的偉大女性,雖然還是有許多地方可以施展,但畢竟不像娜塔麗波曼的《黑天鵝》,可以有十足外顯放肆潑辣揮灑的機會;雪舞這個角色必須在每個零碎的小細節、舉手投足、眼神應接上細微地表現出她心境上的轉變,必須每場戲拳拳到肉又要點到為止,氣力的拿捏應該很耗神,這點林依晨還是很棒,可以在螢幕上看到她為雪舞注定生命力和能量,她為雪舞表現出的力道是內含的神采,就像這個角色設定一樣,像是一道清亮但不傷人的和暖陽光。

馮紹剛飾演的蘭陵王則是自然流露,收放自如。高長恭這個角色路線設定,是屬於傳統且政治正確的人物走向,他忠誠愛國、親民愛民又善良,一不小心就很可能會演得太八股、太正義,感覺這個人很無趣又枯燥,但馮紹剛為蘭陵王增添了許多人性化的一面,觀眾可以發現他從原本的謹慎內斂、恪盡己職,到擁有真愛之後的活潑調皮,和後來面對國家有難、昏君無道、無力回天,而放棄君臣倫理教條、選擇改變,這一路來的心路歷程變化。劇組在造型上也給了這三個階段不同的差異設定,蘭陵王從梳化整齊的頭髮,到精心盤梳的編髮,和最後散亂的浪人造型,來幫助呈現出他內心和思想上改變。在角色的拿捏上,我個人認為馮紹剛完全迴避掉了這個角色柔美表現的可能,選擇把蘭陵王演得比較像是一位傳統的東方男性,一心為國,對感情和另一半的情緒則有些粗線條。

最後則是周武帝宇文邕。其實這個角色是三位主要人物中,最有表演空間的一位,不管是宮廷內的惡鬥爭權,或是戰場上的猛狠殺敵,還有和蘭陵王從亦敵亦友到化敵為友的兄弟之情,還有他從用盡心機到學會愛的意義,而選擇為愛犧牲放手的心情轉變,不管從哪一面,這個角色都太豐富了,但同樣也代表很難演得面面俱到。以陳曉東的歌唱背景來看,他的表現還算可以,可惜的是只演出了六~七成的宇文邕,可惜了這麼一個多面向的人物設定。在幾場他與宇文護的對峙戲,他演得還不錯,也有表現出這個角色亦正亦邪的氣質,在他知道自己只剩三年壽命時的自嘲大笑表情也讓人印象深刻,但明顯的是他在感情戲上表現的深度都不足,蘭陵王是他一生的敵人,不管是站在國與國的立場,站在情敵上的角度更是;但到後來這麼一個不相信命運不服輸的人,卻願意和蘭陵王放下對立,在內心的轉變上必定有很大的作用力會湧現;宇文邕從不懂愛為何物,對自身利益隨時用心計較,到最後竟然願意為愛成全,鬆手讓一生的最愛從眼底下離開,這應該會有著更大的衝擊,但可惜的是未能表現出這些內在複雜洶湧的堆疊和迂迴。不然依照原本角色的設定,相較於愛國勝於愛情的蘭陵王,宇文邕應該更加討喜,四爺雖然心念雪舞,但仍把國事放第一位,用人太過雷同,以致於蘭陵王府內都是同一種人,面對其他外人的惡意攻擊,就會立即沒有招架之力,情感上又太過單純,婦人之仁難敵外患。但宇文邕不同,懂權也懂人性,目標明確不計手段,雖然有些可怕,但來自於地獄的他,如果站在保護雪舞的立場,比起蘭陵王他仍是更好的人選,如果這個角色可以被充分發揮出來,這部戲劇的力道會更有所不同。

在日劇「小海女」中,結衣對著女主角小秋說,「漂亮的人到處都是,只有『這個』才是不夠漂亮的人,可以打敗漂亮的人的機會。」當時的劇情在討論的「這個」,指的是「偶像」,我覺得這句話也很適合用來形容演技這回事。其實許多好萊塢的演技派,都並非是能讓人一見傾心的絕世大美女或帥哥。 當然他們仍然是很好看的,外表出眾,但能支持他們在殘酷的電影大螢幕上發光發熱,被全球觀眾用犀利的目光審視著的,依舊要靠著紮實的演技和揣摩,才能為角色綻放能量,許多好演員臉上的皺紋線條,我甚至覺得是經過計算的,能保留下來的都是好看的歷練痕跡;相較於好萊塢強調個人魅力與特色,我更欣賞歐洲演員對角色呈現的百分百轉換,在不同電影中看他們指展魔法、完美變身,這個角色可以完全不帶有以往角色的一丁點痕跡,也沒有明星的個人成份,其實這就足夠讓觀眾一看再看,投入劇情。只可惜這樣的想法設定在偶像劇中是不成立的,偶像劇裡總是有很多漂亮的布景(包括人也是一種美麗的⋯⋯佈置吧),每位演員都精心打扮,用放大片和角膜變色片努力放電,但仍然是空無的靈魂,實在無法讓人看下去。

回到蘭陵王,雖然他是非常遠古的歷史人物,但對於他很美麗又善於出兵打仗的這個特色,實在是太夢幻了,讓人很難不朝向漫畫裡的美型男想像,像是清水玲子老師的作品裡就很常出現這樣亦男亦女、亦剛亦柔的角色。蘭陵王擁有美貌又一生只娶一位妻子,也很容易讓人有同志的想像,如果可以出現同志版的蘭陵王,或是cult film版的,應該會非常好玩吧!(不過很可能會被師奶戲迷們罵到死吧XD)目前電視劇版的蘭陵王,我個人覺得好像有些戀父情結,一方面想要全盤擁有這個男人的所有保護和關愛,同時又要與許許多多人一起分享他的關心,還要為他犧牲奉獻,像是孩子無法獨佔父親,必須與手足分享父親的愛,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卻仍然要孝順父母,可能是我想太多,但這樣的心態在類比之下十分微妙;從這部作品受歡迎的程度來看,是否亞洲女性的理想情人,都是溫柔且專情的男性形象呢?

蘭陵王整部電視劇中,看蘭陵王和雪舞兩人的互動,是我較喜歡的部份,林依晨和馮紹剛在螢幕上的感覺很和諧自然,而且會讓我聯想到伊克和茜如的互動情景,寫到這裡,就覺得應該再把漫畫翻出來看一次吧!

12.11.2013

不好意思還有誰在說對不起

許久以前我就注意到,周圍的人不說對不起。走在路上被行人擦撞到、打電話給送錯產品的客服人員、或者是看電影有人遲到入場,要驚動整排人才能入座;不管情節的輕重與否,大家都是說:「不好意思。」

我覺得這點很有意思。如果是表示歉意,到底要嚴重到什麼樣的情況,才會需要說「對不起」呢?為什麼人們會用不好意思取代對不起?是臺灣人的習慣?還是對不起太慎重?還是其實心裡並沒有感到抱歉?

對我個人的理解來說,「不好意思」就像是英文裡的excuse me,成份裡比較不含有犯錯後的內疚,通常使用在像是需要問路或打擾別人的客氣口吻,這種語調是傳達一種禮貌但不是道歉;而「對不起」對我來說就像是英文的sorry,比起「不好意思」會含有更多的歉意愧疚,為了自己造成對方的不適或不悅感到難過和遺憾,多了為對方設身處地著想的體貼。

我查了一下英漢漢英字典,「不好意思」用英文來看--feel embarrassed,感覺比較像是在詮釋「羞愧」的感覺,和大家習慣用來道歉的目的不大相同。而excuse me和sorry在字典裡同樣都解釋成「對不起」,但excuse me多了「請問」的用法,sorry則多了後悔的、抱歉的含意。

那麼到底是何時又為什麼,人們都只說不好意思,不說對不起了呢?

每當我碰到很過份的情況,對方還只說「不好意思」時,我都會心想「什麼不好意思!這個時候請說對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底是誰不好意思啊!」 而感到大為光火。可能因為我自己不知為何沒有說「不好意思」的習慣,連走路借過都習慣說「對不起,借過」,因為感覺到是由於自己而必須影響或打斷別人正在進行的事,所以覺得抱歉;說出「對不起」時,也並不會覺得自己矮別人一截或失去尊嚴。但是否,只是我太敏感太多禮了呢?大家是否都覺得「不好意思」可以完全取代「對不起」來表達歉意?假使成立的話,那麼到底要什麼時候什麼情況,才會有人說「對不起」?

10.22.2013

心靈化療

我一直是個很害怕改變的人。
這裡提到的改變,不一定是指周遭環境的變化,事實上拮据的家境讓我很早就開始打工賺錢,所以個人認為自己適應力還不算差。

我說的改變,比較是自己心裡的狀態和想法的改變。

我害怕不可逆的改變。不是水結成冰再融成水,而是像雞蛋煮熟般,就算放冷了,也回不去原來的分子狀態結構。
在人生裡,我們總是會遇到想要改變我們的人。或是足以改變我們的事件。然後化學變化發生了,我們可能變得更成熟、更融入社會、更正面,或是更善於處理人際關係,但是得到了圓融必然會失去一些東西,人的心智就像固定容量的硬碟一樣,存入了一些新的資料,舊的文件就必須被覆寫蓋過;整理過格式化過之後,資料處理更流暢也更加快速,就像得到一台新電腦一樣。

但是,人的思緒、記憶、個性、甚至缺點,真的適合被拿來除錯嗎? 如果我不想要新電腦怎麼辦?我喜歡零亂的、沒效率的、會死當的爛磁碟,因為那是最初的、最真實的來源,沒有被修飾,沒有被磨平,難以相容也無法同步於目前的任何新科技發明,但那就是我,是生下來充滿美好、和充滿缺陷的我,我沒有打算變成一顆友善的磁碟,沒有打算變成貨架上量產作業的其中一份子。

每一部份消失的自己,都讓我十分感傷。就算被抺除的是負面的局部的我的一小部份,但那不可逆的轉變,都會使我永遠的失去它們。就像割除掉自己身體的部份,讓我難以忍受。

我無法接受人會越改越好這個觀點。它對我來說就像政府單位覺得用工程可以改進台灣生態環境一樣,每次把土地切開,大地就流血一次,像外科手術一樣怵目驚心。作用力多大,反作用力就多大。

就算改變成了一個更好的我,一個被社會定義更正面更有貢獻的我,但是,如果到時我覺得自己被消滅了怎麼辦?就像化療般燒蝕掉不好的細胞,那麼良性的細胞也都被牽連摧毀怎麼辦?如果我不能接受這個更好的我怎麼辦?我無法再找回那個自己的不良品,那個時候,我要去哪裡?

看起來像是一種愚蠢的浪漫。

我想念過去的,那個我自己。

8.15.2013

老到無法假裝沒看到

人都說年紀大了,個性的稜稜角角會被社會修得差不多了,我的確覺得自己老了,身體大不如前,但性情卻仍然十分「堅強」。其實不算是壞人,也沒有害人的心,甚至悲慘地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好人。堅持的理念和原則總是難以被理解,在這個事事圓滑的社會,要不我滾得一身傷,要不別人先嚇得敬而遠之。
我沒有敵意,但尖角是塞不進圓筒箱內的,我不知道是這個社會不適合我,還是我只是沒把自己放對地方。

年紀小的時候,要是覺得事情不對勁,會用盡力氣想要把現狀扭轉到自己想的方向,然後不只失敗還很累很累。現在虛長了一些歲數和體重,已經老到沒辦法假裝沒看出那些端倪和蹊蹺,老到無法再騙自己油門一腳踩到底,只能順應著趨勢沈潛,靜待時機。
我很想說自己變得成熟有智慧,但卻無法抹掉心裡頭冒出來的「妥協」的字樣,最難過的那關,總是自己。

4.06.2013

2012再遊東京

2012年的暑假,我和朋友們去了一趟東京。但這次和之前的印象都不大一樣。

經過2011年311災害的衝擊,我們當時覺得,經過了一年多,應該事物已漸漸上軌道,雖然對於天災十分遺憾,但站在一個討人厭的觀光客角度,還是私心的希望,前往遊覽時一切已恢復原狀。

首先覺得下榻的涉谷Excel飯店品質變糟。雖然它本來就不是什麼頂級的酒店,但交通方便地點佳,也還算乾淨,可惜這次住宿的幾天,掉在地板的紙屑仍然每天都留在原地,櫃檯服務的人員雖然不至於沒禮貌,但也稱不上親切,讓我們心裡總有點疙瘩。

再來意外的是,東京第一次讓我沒有眼花撩亂的感覺,不知是否是災害影響的太劇烈,感覺東京人似乎停在某個位置,不像以前積極、追求進步,這種停滯感充滿在這次的東京行,雖然距離上一次去東京已過了3年以上,但卻覺得流行的資訊、商品都仍停在3年前,讓人十分錯愕。

同行的朋友說,感覺東京人變得鬆散,而且都變胖了。因為朋友並不是對身型要求嚴格的人,所以這點觀察也讓我覺得意外。終於在旅程後幾天,前往了3個指標性,新開幕的場館:晴空塔、涉谷ヒカリエ、原宿的東急TOKYU PLAZA之後,終於突破了這種瓶頸的不適感,覺得這才是東京該有的樣貌。

我不確定是否是自己個人的改變造成,和東京其實無關,但我的確清楚感覺到,東京變得不一樣了。另一個讓我對東京印象扣分的事件,就是店員的異狀。首先我們去吃了涉谷Excel樓下的美登利壽司店,之前下榻Excel時也會來這裡光顧,因為實在方便,對於無法擠進銀座、也吃不起超高級的數寄屋橋次郎﹣小野二郎壽司,又難以早起去築地市場拜見美食的我來說,美登利是中庸且省力的選擇。和朋友們一起坐在吧檯的我們,師傅將點的nigiri放在我們面前,但陸續放的同時卻有種隨手推的感覺,因為並列的握壽司有的都歪倒分離了。師傅現場有橋回原位,但我仍有點傻眼。當晚回飯店時,為了幫在飯店裡休息的朋友買壽司,又在美登利外帶了一些壽司便當,取餐時同行的友人用剛學的日文和外帶窗口的師傅說了聲:ありがとう(arigatou),但師傅竟只回了どうも(doumo),而且並不是帶滿笑意的熱情表情。我不確定師傅的回應是否該解釋作「不客氣」,但我印象中doumo並不如arigatou來得有敬意。更不要說以往結帳時,有禮的日本店員總以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doumo arigatou gozaimasu)來表達完整感謝了。

之後我和朋友聊起這段經驗,朋友開玩笑說,去日本以後都說台語好了,免得被當成陸客。雖然這樣的玩笑像在為日本解套,而且對陸客十分失禮,但卻讓我回想起一段旁觀陸客消費的回憶。我回想起更久以前去日本的經驗,在成田機場等班機起飛,順便在其中某間半自助的餐廳裡用餐,餐廳有分入口和出口,從入口進入,在櫃檯拿牌子再到不同櫃位窗口點餐,最後到出口結帳。我們快吃完時,有一大群人出現在門口,說話很大聲,所以聽得出是對岸的旅客。一群人無視於入口出口的指示牌,在食物sample的展示櫃前大聲呼喊著。之後還招手示意,要女服務員過來點餐,說他們要吃那幾道菜。當時的餐廳服務生表情面有難色而且還互相竊竊私語,讓坐在不遠處的我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雖然絕非所有陸客都這樣,但事實上我們很難一一和外國人解釋我們彼此的差異,而旁人卻會把我們看成是相同的個體。後來餐廳店員還試圖和那群人解釋「入口和出口」的移動路線,當然這也只是無效的嘗試而已。

這可能是拘謹重規則的日本人,遇到直率講效率的中國人最不幸的範例,就像紀錄片「老闆是中國人」裡,日人必須為中國人效力時那種難以調適的微妙心態。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遇到失禮的日本人,是否真的是因為被誤認而捲入日本和中國長久以來那種敵對的緊張關係,至少在當時,當新聞報導日人對台灣311鉅額捐款表達Thank You! Taiwan的時候,同遊東京的每位朋友可能心裡都有不同的感受。而這次日本行之後沒過多久,就進入台灣、中國、日本、韓國開始爭取釣魚台的緊繃狀態,也許不管什麼樣的旅遊,只要摻進政治立場,就不可能不複雜吧!

那些廣告公司教我的事

前些日子因為業務需要,我一度有機會成為前公司的客戶。當然我並不是真的有能力拿錢出來作廣告,只是幫現職的公司初步詢問一些Below the line的東西和所需要的費用。

沒想到,我得到很冷淡的回答。當然我離職已久,前公司換上的都是我不認識的新面孔,而我最初也沒打算要拉關係以老賣老。AE首先就回絕了我,說他剛進公司沒多久,還不了解公司流程,而且他只是位小小的AE,所以支支唔唔的不想報價。我進一步詢問那麼有沒有其他了解公司流程的人可以報價呢?他一會兒之後寄了封email,告知他主管account director的分機,但下方註明要我儘量「不要打擾」他的老闆,因為他的老闆很忙。雖然,我其實並沒有要找AD,我只需要一位狀況內的人協助,而這位AE顯然以為我在擺官架子,誤會了我的意思。

在我面對這麼意想不到的情況之後,我繼續詢問了幾家廣告公司,也得到幾份報價。過了幾天,不願報價的前公司有人打電話來,這次是位AM。態度圓滑,但仍然不估價,還暗示反正就是要花很多錢,我們應該沒這個預算。

很快地我就把地上的軟釘子自已撿一撿,禮貌地結束通話。

當我還在廣告公司的時候,我時常想不透為什麼客戶這麼不尊重作廣告的人,現在我知道了。雖然我可以說,不尊重創意表現可能是部份客戶的個別行為,而且這次的經驗只是個案,不該以偏蓋全,但我仍然無法否認,廣告是經濟實力的展現,有許多廣告公司就是勢利眼。這種只認錢,只賺錢的本能,讓廣告公司在有些人眼中,只是贏取鉅額獲利的投機份子。

我總是批評著資本主義如何不公不義,但其實在廣告公司任職,我正是不公義的推手。我們協助了財團販售不怎麼樣的商品,我們想出idea掩蓋產品的缺點,我們為沒賣點的東西找出特色和機會。我們幫助全球大品牌剝削第三世界國家,幫助他們繼續壓榨血汗工廠,幫助他們以全球量產的普通貨,打擊在地用心製造的小農和小店。

而拒絕我的前公司,當時聽說正因缺客戶而喊著全體振作的口號。